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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瓷今天心情很好啊, 有什么喜事么?”红妆社, 景阳放下手里的书院规划图, 端起茶杯随口问道。
云瓷笑着搁笔:“人间美好,天色正晴, 国泰民安,难道不值得开心吗?”备好下一堂大课的教案,她慵懒地伸了伸懒腰。
念儿上前为她轻轻捶背, 云瓷扭头道:“不必了, 昨夜我睡得很好,并不觉累。”
景阳料定她开心不止于此,想到青敖曾说过的‘阿瓷心里有人’, 她的脸色沉下来,漫不经心道:“何时能见见阿瓷的心上人, 阿瓷为他接连拒了不知多少人,怎么, 那少年郎还不肯露面吗?”
柳府门前云瓷亲手接过少年递来的情书, 此事早就传得路人皆知。身为公主殿下,这消息景阳知道的只能更快,在知道此事后, 她在寝宫发了顿不大不小的脾气。
父皇明令禁止她对姜槐动心,如今连貌若天仙的云瓷心里都有了人, 想她身为殿下, 日子过得凄惨, 寻常人追求的幸福美好, 于她而言,简直奢侈。
她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云瓷淡淡抬眸:“还不是时候,到了那时,殿下不想知道也难了。”
景阳看着她那张明媚温柔的脸庞,心口一阵发闷,没再说话,埋首继续忙改建书院的事。
有些事,旁人帮不了,唯有独自消化。
她喜欢长相漂亮气质独特的美人,她喜欢姜槐的禁欲寡情,喜欢云瓷的温柔如水,景阳这辈子喜欢的东西很多,讽刺的是她喜欢的,不管是人还是物,从来没有真正地握到手心。
天家亲情如此,挠心挠肺的恋慕也是。
父皇不止她一个女儿,而在众多儿女之中,他最爱的不是太子,更不是她这个嫡公主,而是前段时间身染恶疾的十二皇弟。
在父皇心里,十二是他爱的结晶,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父子情深。
她握不住姜槐,也握不住云瓷,仔细想想,她连喜欢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垂眸望着成堆的册子,她费尽心思要将红妆社改立书院,不就是为了搏一搏吗?
搏那声名,搏父皇的宠爱,搏今后至高无上的权势,搏一个自由。
情情爱爱,于皇族中人而言,更像拖累。
想通此节,她竟不再觉得云瓷不喜欢她是件多难过的事。或许不够心动吧?或许……这殿下做久了,她都要忘记如何去爱。
云瓷起身准备去大学堂授课,路过她时,贴心地为她添了盏热茶,柔声道:“景阳,诸事繁杂,别忘记先对自己好,一切,慢慢来。”
望着茶盏里渐渐升腾起来的热气,望着云瓷直挺妙曼的背影,她的眼眶微热,有种心弦被触动的微酸。
青敖说得对,于她们而言,阿瓷或许不是最完美的恋人,却是最好的友人。做不成恋人不要紧,能当一辈子朋友也是彼此的一桩幸事。
景阳的手慢慢抚上杯壁,温热顺着指腹传到心坎,那股溃败阴郁的心有一瞬间得到缓解,她仰起头对着虚空笑了笑,寂寞与孤独从来不同,也许阿瓷说得对,她缺少一个为她圆梦之人。
会有吗?会有那个人出现吗?她苦笑一声,想到宫里那些糟心事,容色收敛,凝眉沉思。
大学堂授课结束后,在红妆社用过午饭,忙碌到太阳将要落山,云瓷方从案牍中抬起头。
念儿心疼道:“小姐再忙也要顾惜身子,幸亏公子不晓得,若被公子知道了,少不得要埋怨奴婢伺候地不够精细。”
云瓷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笑着和西蝉打过招呼,扭头道:“我自有分寸,阿兄不会怪你。”
却见西蝉走到门口突然折回来:“阿瓷姐姐,等你有时间来我家用饭可好?我家姐姐想要见你。”
“见我?”
西蝉笑容灿烂:“是啊,姐姐知道你在红妆社颇为照顾我,已经几次三番催我邀请你来家做客了。阿瓷姐姐,好不好嘛?”
“好啊。”云瓷喜欢和这个小姑娘说话,她笑道:“三日后吧,到时就劳烦西蝉费心招待了。”
西蝉开心地咧开嘴:“不劳烦,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风起长街,踏着晕黄的暮光,云瓷紧了紧衣衫,出了红妆社便往烟柳画堂走,近日画堂事忙,大哥久不回家,她担心出事。
待到了画堂,画童热情地接待了她:“小姐,请喝茶。”
云瓷淡声道:“大哥呢?”
画童一脸为难:“堂主和木公子在里面商讨要事,不准人打扰。”
要事?莫不是……
拉扯凳子的沉钝声从房间传来,一道压抑怒吼紧接着蹦出来:“荒唐!”
柳如岸深吸一口气:“阿珣,我就问你一句,你还要不要和我做兄弟?”
“兄弟?”
厢房,木长珣向来温厚纯善的性子此刻也禁不住失控,他眉梢锋利,眼里埋有刻骨的怨与痴:“阿岸,谁要和你做兄弟啊?你醒醒吧。”
“到底是谁不够清醒?是我,还是你?”
柳如岸重重地将木凳砸在原地,他克制着不气,努力平心静气地坐好,声音难掩疲惫:“该说的我都说了,阿珣,咱们二十多年的兄弟情,你就要这样丢开吗?”
“我说过,我不想和你做兄弟,我从来都不想和阿岸做兄弟。你到底听明白没有?我在逼你,你到底要不要接受?”
木长珣哽咽道:“阿岸,不说破的话我可以糊里糊涂陪你一辈子,可情意已经藏不住了,既然说破,就要有个结局,你是要皆大欢喜,还是逼我与你割袍断义,你自己选。”
“我有得选吗?”柳如岸面白如纸,气到指尖发颤:“木长珣,你欺人太甚!”
“是。”木长珣忍着泪意问他:“那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咱们并肩度过风雨,就像以前那些年一样,不离不弃。阿岸,你说好不好?”
“不好。”柳如岸唇色发白,狠心道:“阿珣,就当我没遇见你,就当那些年所谓的兄弟情深只是泡影,你要走,我绝不会挽留。”
“不会挽留吗?”木长珣溃败地倒退两步,深深地看他一眼:“阿岸,珍重。”
房门被打开,人去无踪。
柳如岸急急回头,只来得及看到那片消失在门口的衣角,他抬手倒了杯酒,酒入愁肠,二十余年的兄弟情在这一杯烈酒里被慢慢饮尽。
木长珣红着眼眶走出去,意外见到了云瓷,阖首道:“阿瓷妹妹怎么来了?”
见他状态极其糟糕,云瓷担忧道:“木哥哥和大哥吵架了?”
“嗯。”木长珣点点头。
木家长子性情温顺,很难想象他会与人争吵。
情之所起,一往而深。情深,情浅,缘深,缘浅,向来不讲究道理。
大哥无心与之携手,做妹妹的亦不能强求,推己及人,她理解木长珣的感受,若阿兄拒了她的情意,她根本无法想象那一刻的心痛。
“后悔吗?”她问。
“什么?”木长珣抬眸看她,很快明白过来,他强颜欢笑:“哪能呢?心不可控,再来一次,我还会栽得万劫不复。不怪阿岸,怪我太执着罢了。”
云瓷不知如何宽慰他,直到木长珣离开画堂,她愣在那仍然没回过神。
柳如岸一身酒气朝她走来:“阿瓷,我心里难受。”
二十几年的兄弟一朝没了,如自断一臂,不仅疼,心里还发苦。
云瓷轻拍他的后背:“大哥,你们都没错。”
“阿珣他……说了什么?”
“他说不怪你,要怪,就怪他太执着。”
柳如岸眼睛一阵酸涩,他别过脸好长时间没说一句话。
金乌西沉,暮光悄声藏匿起来,等待下一个轮回。天地蒙了一层晦暗,如人心,如何也做不到拨云见日般明朗。
柳如岸的眼泪蓦地砸在地面:“阿瓷,我没兄弟了…我和他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云瓷捏着掌心,感受到他周身弥漫的哀伤,想到木长珣离开时隐忍怅然的笑,她终于切身感受到,单恋一人,得不到回应,是怎样的如鲠在喉。
她眸光低垂,声音缥缈,无力安慰道:“大哥,别哭了,所幸岁月还长……”
一日之内,既喜且悲。
从画堂离开后,云瓷漫无目的走出去很远,不知不觉来到藤萝街将军府门前,看着熟悉的牌匾,看着熟悉的大门,她很想见见阿兄,哪怕,看不到人,听听她的声音也好。
管家听说她来了,带着仆从快速迎出门,一脸歉意,言语之间暗示道:“将军早在几天前就搬家了,小姐不知吗?”
“搬家?”云瓷微惊:“搬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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