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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傍晚, 车道两侧的店铺亮起了霓虹, 天际最后拿到光亮也慢慢被黑色吞没。
停在小区外大树下的车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 也没有注意到车上还有两人。
恽晨坐在驾驶座上没有说话，因为他隐约的感觉到自己的出现对孩子来说并不是一次愉快，操场上那声尖叫就像是对他赤丨裸丨裸的谴责, 以及看到施情第一眼时无边的内疚。
他现在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 但是他知道这就是他心爱的女人，他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现在就只能等着施情和乐鱼对他的回应, 他不会离开的。
“乐恽晨。”乐妈妈侧头看着身旁的恽晨，像是在隐忍着什么情绪, 笑得很牵强：“你欠我的，一定要还给我, 还有欠孩子的, 你要陪着我一起还。”
这句话里牵动出的情绪是独自承受十几年早就摇摇欲坠的酸楚。
她现在的坐着的车是那么的舒服，这还是当年那个身无分文的乐恽晨吗？
衣冠楚楚, 风度翩翩, 仿佛当年和她住在出租屋的那个乐恽晨只是一个幻觉，一晃眼就过去的十八年, 她承受的一切一切, 似乎都是难以想象的幻觉。
“我不会逃避的, 好不容易找你们我怎么可能会逃避，我等你，等你让我解释。”恽晨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
他不敢想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妻儿究竟是怎么过的。
乐妈妈苦笑：“再说吧, 我现在很累。”
“对不起，我来晚了。”恽晨抱歉道。
“你是来晚了，晚得孩子已经对父亲这个角色失去了任何希望，你告诉我，你能等到乐鱼承认你吗，你有耐心能让乐鱼走出以前发生过的痛苦吗？”
“我能，我能等，无论如何我都会等，等到你接受我，孩子接受我。”恽晨侧头隔着车窗愣愣的看着窗外的景象，脑海里缓缓浮现的画面，一幕幕都熟悉至极却又说不上具体。
“眼熟吗？”乐妈妈问。
“……嗯。”
“就是以前我们租的房子，我一直没搬。”乐妈妈说着要去解开安全带，但由于没怎么坐过车，不知道怎么解，毕竟刚才上车也是恽晨帮忙的。
就在她低头的瞬间一只手伸过来帮她解开了安全带。
微微抬眸，正好对上恽晨。
街道边的霓虹透入车窗，隐约勾勒着恽晨俊美精致的面庞，眼镜底下的双眸是那样的温柔，是那种无论谁看了都会沦陷的深情款款。
乐妈妈心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家伙怎么还能这么年轻，还变得那么光鲜亮丽，而她……
心底涌上的难堪和自卑让她想要躲避，想赶紧下车。
“施情，我虽然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是你的声音我依旧记得，给我个机会补偿你补偿孩子，我会等你的，剩下的时间，我都愿意等。”
乐妈妈看着帮她解开安全带的那只手，是不是已经成为大画家了，成为她高攀不起的人。
“我们谈谈吧。”她轻声说道。
-
时野把乐鱼从花坛拉起来：“走，回家。”刚站起来就感觉到衣角被乐鱼扯了扯，低下头问道：“怎么了？”
“想吃，炸鸡排。”乐鱼伸出手指着不远处炸着鸡排的路边摊，眨巴着眼睛问得很是小心翼翼：“可以吗？”
时野见这家伙拉着他走得那么快就是一副必须买的样子，那还问他呢。
无奈的笑了笑。
眼底笑了又灭，他在想乐鱼这样的状态上一秒崩溃下一秒就能拉着他要买炸鸡排，是不是之前他忽略了什么，总感觉他好像说过什么才让乐鱼变成这样。
一会还是得再跟乐鱼聊一聊。
两人买了份炸鸡边吃边走回家。
辣味的炸鸡排吃得乐鱼呼哧呼哧的：“有点辣。”
时野拿着刚才跟老板要的纸巾给乐鱼擦着嘴，另一手托着装鸡排的纸袋：“辣就吃少点。”
“啊。”乐鱼插了一块给时野。
时野低头吃掉。
“好吃吗！”乐鱼期待的看着时野，眸光亮亮的。
此时的状态谁都无法想象一小时前又是尖叫又是哭泣又是消极的。
“好吃。”时野看着乐鱼恢复了活力的样子，心里有些堵。
那个男人对乐鱼究竟做了什么让乐鱼变成现在这样，天真无邪的躯壳下已经伤痕累累。
逃避，尖叫，恐惧，消极。
都是他想要全部帮乐鱼抹掉的。
不论是自闭症还是抑郁症，他都会帮着乐鱼走出过去阴影。
“鱼。”
“嗯？”乐鱼站到绿化带边缘上走着，嘴里还吃着东西，摇摇晃晃的，哪里看得出刚才还经历着的恐惧慌张。
“我不会放弃你的，不论你好还是不好，我都不会放弃你。”
乐鱼边吃着边低头小步小步的走着，听到时野这句话时脚步顿了顿，唇角扬着的弧度被压了压，辣得呛喉的鸡排让他被辣得吸着鼻子，更多是借由掩饰着自己突然又被揭穿的情绪。
“好辣啊……”抬眸看向时野，扯了扯嘴角。
因为站在绿化带的边缘，这样的高度正好跟时野平视，他看着表情十分认真的时野。
“不想笑就不要笑，想哭就哭，骂发脾气就发脾气，觉得我错了就打我，不要掉头就走，不要躲起来，要是你真的把我当成你生命中特别重要的人，那就尝试着信任我。我问你，你相信过我吗？”
——你相信过我吗？
乐鱼低垂眼睑，还抓着竹签的那只手收紧。
他相信过时野吗？
当然是相信，要不然为什么会觉得刚才时野说的那句话那么难受。
“我相信。”
“那为什么感觉到难受的时候还是想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刚才我真的宁愿你骂我。”时野扶着乐鱼的手臂感叹道，刚才那样他真的是不敢再去回想，一想到乐鱼会因为他一句话而崩溃，他是害怕又心疼。
会担心不知道该怎么办。
害怕？
乐鱼抬眸，正好撞入时野的眼里，他看到时野眼睛红了，顿时有些慌张，抬起手捂住时野的眼睛：“不，不要哭。”
他说话已经开始哽咽。
在遮住时野的眼睛后眼泪彻底流下来。
果然啊，他还是让时野害怕了，他就是怕时野会怕他所以才躲起来。
“鱼儿，我想你完全相信我，依赖我，难过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那样我才不会那么没有安全感。我也很想在你身上感觉到安全，那样我才能把所有的安全都给你，这是相互都要给予的。确实，我做的不够好，因为我对你还不够有耐心，所以从今天开始，我改，你也改，成吗？”
“我还想代替你心中那个不可磨灭的人，让你无时无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而不是他。”
“你就看着我吧，就看着我，那样我才不会在你心里跑偏。”
他感觉到掌心扫过的睫毛，颤抖得是那么强烈，拨动着他的心弦也跟着颤抖。
然后手被时野轻轻落下。
两人的目光相撞，眼底都带着内心里最不可碰的柔软，把彼此倒映在柔软中，轻轻包围起来。
时野抓着乐鱼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看着他的目光是那么炙热虔诚：“听到没，快不快？”
“……快。”他的掌心感受到时野的心跳：“我的，也很快。”
他的心跳也跳得前所未有的快。
“鱼儿，我刚才为什么说我们没有在一起，说我们只是兄弟，因为确实如此。你还不明白在一起的定义是什么意思，绝不是那么简单的字面上的在一起。现在你告诉我，靠近我会不会觉得紧张？”
时野心想特么的他心脏都要爆炸了还在这里稳住激动假装情感大师真的是要抓狂的！！
“不紧张。”乐鱼老实应道。
时野：“……”好了那他基本明白了，要不然乐鱼怎么会是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模样：“那我再问你一遍，我说我的喜欢是想把你当成男朋友的喜欢，我不想当你哥哥，我想当你男人。”
时野说完就发现乐鱼用一种很茫然的表情看着他，仿佛他说了什么超纲的话。
“男人？”
“对，就是我喜欢你，想做你男朋友，是很亲密那种。”
他说出口了，推翻了下午骆鲲问他时的全部伪装，还有为了掩盖真心时发的脾气，现在全部都显得多余。因为他知道要是他不先迈出这一步乐鱼该怎么办，他必须要教乐鱼什么是爱，让乐鱼彻底走出那个满是伤痛的圈子，不要再把这样的难过带去未来。
“亲密？”乐鱼疑惑的又问了一次：“亲亲吗？”
时野失笑：“对啊，亲亲难道不是亲密的人之间才能做的吗？你想想，你妈妈会亲你吗？小的时候不算啊，现在才能算。”
乐鱼用那只空着的手摸了摸脸颊，表情很严肃像是在想什么。
……之前温绫也有亲脸啊，亲脸不算吗？
“可是——”他欲言又止的看着时野。
其实是他没有弄懂亲密的人该怎么定义，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他，他懂的只有占有欲，就是喜欢的人就要占有。
时野看着乐鱼摸着脸的动作伸手握住，心里有些猜测：“那个人，亲过你吗？”
艹，他压根不敢再往下问，更不敢太直接的问，因为乐鱼很不喜欢那个人。
把乐鱼手中的竹签拿走免得弄伤自己。
“……有。”乐鱼眸光微闪低垂脑袋：“脸。”
时野顿时松了口气，幸好没有伤害乐鱼，心疼的把乐鱼抱入怀中：“以后记住啊，谁都不能碰你，除了最亲密的人。”
幸好。
这可是值得捧在手心上的宝贝，凭什么被别人的龌龊伤害，就算亲了脸他都很是不爽。
“最亲密？你吗？”
“你想吗？”
“……想。”
“那你为什么说的那么害怕？是觉得我给不了你安全感吗？”
乐鱼把额头抵在时野肩上，犹豫了几秒摇了摇头：“……是我怕。”
“怕什么，你要说出来，我们一起克服。”
“我怕你，害怕我会疯。”乐鱼想到自己越来越难以控制的情绪，心里很是难受，他不想自己变成一个难以控制的疯子：“我怕你，害怕我啊……”
“我时野什么都不怕，就怕乐鱼不跟我说话。”时野紧紧抱住乐鱼想用力气给他足够的安全感：“你相信我好吗，以后不要再躲我，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解决，没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只要你敢，我就帮你。”
“真的不怕我吗？”乐鱼放开时野双手捧住他的脸，想到刚才自己那个样子他自己都会害怕：“……我刚才，不怕吗？”
捧着脸的手还带着鸡排的孜然味，时野强忍着画面崩的笑意：“我害怕的是你不理我，你这个人我怎么可能会怕，你又不凶。”
他就是怕乐鱼那副消极的样子，像是全世界都黯然失色，浑身力气都被抽空。
“真的吗？”乐鱼放开手还想再演一遍自己刚才那种状态，就是想证实时野是不是真的不害怕。
因为他一直以来就是害怕自己这样的状态会让时野害怕，所以他总是想乖一点，受不了的时候才躲起来。
可是时野说不怕他。
时野哭笑不得的见他装凶又不凶的，伸手抓住他：“等等等，你这个演得不真实了，太拙劣。”
“哈？”乐鱼愣愣看着他。
“我给你演一下你今天是怎么样的。”时野退后一步现场给他表演今天乐鱼的状态。
就从躲车底开始演，借助着一旁的电动车躲着，然后就是操场上的沮丧，尖叫，还有医院里的崩溃，快动作的演绎把今天乐鱼一天的状态演了一遍。
乐鱼看傻眼：“……”
他是这样的吗，看起来好恐怖。
时野真的是跟着傻子一样在楼底发疯，演得相当真实。
“小野……”乐鱼欲言又止的抬手想阻止。
“……放弃我吧。”时野努力让自己掉出两滴眼泪，演出乐鱼那份丧和自暴自弃。
乐鱼：“……”
时野一秒后切换正常：“所以，你看了觉得如何。”喘着气有些累，但他看得出乐鱼被自己吓到了。
就如同他看到的时候，心里的害怕不是说恐惧，而是担心乐鱼会因为这样的状态持续不断，并且是不告诉他一个人承受。
乐鱼心里有些难受，其实不管怎么样他都是让时野害怕了对吧，他也无法控制住突然爆发的情绪，突然沮丧的情绪，就好像身体里的另一个他在控制着他。
他能怎么办，怎么去控制操控他的恶魔，结束这场没完没了的游戏。
恽晨随便一提就能让他崩溃他还怎么去控制别人不提‘爸爸’这两个字。
“小野，我控制不住，我害怕，他们一说爸爸，我就害怕。”
时野哪里看得了乐鱼哭的样子，他最害怕的就是看到乐鱼这样的模样，用手背擦掉他的眼泪：“你相信我吗？”
乐鱼这次认真的想了想，他是否能够真真正正的把全部交给时野，把全副信任交给时野，相信时野，并且相信时野不会伤害自己。
他明白时野于他的意义绝对不是普通的意义，从他跳入水中去抓时野那一刻起就注定时野会成为他生命中那道死都愿意追逐的光，所以他能不能勇敢的迈出那一步，不再伪装，不再卑微的为了博得存在感压抑自己。
能吗？
“乐鱼，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理想化的生活，没有无孔不入的环境，温柔的人会一直温柔，想伤害你的人会想尽一切，你无法去控制这些人，你唯有改变自己。要么一蹶不振，要么重新开始，这些东西我讲得再多你自己听不进去等于我白讲，只有你自己可以救得了你自己。”
“只有你走出来了我才能接住你，我一定会紧紧的接住你。”
“在你身上我也学会了一样东西，就是不应该压抑情感，是真的就是真的，压抑只会让事情变本加厉，还会错过一切最好的时机。也许是受到过伤害恐惧踏出这一步，但是我相信你，你相信我，我们都相信彼此，就不会是假的。”
“我们说好的，还有二十八，三十八，四十八到九十八，还有这么多年要是我们不坦诚相见互相信任，没有到二十八岁我们就会散的。”
乐鱼听到‘会散的’三个字时瞳孔缩了缩，他抓着时野的手摇着头。
时野与乐鱼紧握的手改成十指紧扣，感受到指尖的微凉和掌心的温热，心间原本淤积着道不清的情绪终究被推散，眸底尽是对乐鱼的温柔。
“我都教你，慢慢教你。”
“还有时间我们慢慢来，答应我吗，相信我，我也相信你。”
他们还年轻，有太多的未知在障碍在等着他们，假若无数的碰撞过后他们仍旧还在一块。
那这是天赐的祝福。
“相信！”
乐鱼凑到时野耳旁回答得很大声，仿佛用尽了浑身力气，把他真的是仅剩不多的安全感全部砸给时野，其实他是忐忑的，因为害怕时野又会说出他们没有在一起的话，但是他也知道只要是时野答应他的就一定会有。
时野说他们在一起了，会到九十八，那就一定能到九十八。
时野扶住乐鱼因为喊得用力摇晃着的身体。
对上眼的瞬间，两人相视笑出声。
弥漫在他们周围炸鸡排的孜然味冲仿佛撞走了那份似乎格外不现实的经历，却又让这份不现实染上了的烟火气。
他们的相遇本就奇妙，就从水中的亲吻开始，他们之间始终像是有根线打着死结在他们彼此的手腕上。
正因为他们在彼此身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才会舍不得松手，就算有哭有笑有吵架，但这不是青春吗？
这声笑并不是代表着事情的结束，而是重新开始。
只要活着，一切都充满着希望，不是吗？
“你野哥没耳聋，听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搬砖第一天，不快乐。
原来搬砖是这么累的，呜呜呜呜呜呜